梅德文:完善中国碳市场定价机制 破解发展和碳中和的两难

2021-8-12 11:56

机遇与挑战:中国碳中和面临发展和减排的两难


(一)挑战前所未有

中国碳中和的挑战源于中国的经济结构、能源结构与金融结构。众所周知,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,经济结构以制造业为主,是世界工厂,第二产业占据了全球制造业产出的28%,领先美国10%以上,固定资产投资在中国GDP占比也超过40%。

中国的能源结构是“富煤、贫油、少气”,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先生近期指出,“我国煤炭消费占比仍超过50%,我国单位能源二氧化碳排放强度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.3倍,单位GDP的能耗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.4倍,发达国家的2.1倍。

同时,一些低碳、零碳、负碳技术的关键设备和工艺等仍需要进口,技术综合集成、产业化与技术转移推广能力不足。建立低碳、零碳能源体系,我国仍然需要付出艰苦的努力”。另据统计,2020年,中国化石能源占比仍然接近85%,可再生能源占比只有15%左右。

一般而言,发达国家能源转型的路径首先是煤,接着是油和气,再然后才是新能源,是这样的能源转型三阶段,2020年,我们石油的对外依存度73%,天然气对外依存度43%,这都是非常高的,中国的能源转型只能一步到位转向新能源,这是很困难的过程。

在经济结构、能源结构等诸多因素作用下,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消耗国,2020年能耗折合标准煤近50亿吨,也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碳排放国家,2020年碳排放量近100亿吨,占全世界碳排放总量的28%,超过了美欧日三大经济体排放的总和。

此外,据统计,2020年底,我国金融业机构总资产为353.19万亿元人民币,其中,银行业机构总资产为319.74万亿元,证券业机构总资产为10.15万亿元,保险业机构总资产为23.3万亿元。穿透这些巨量金融资产,底层基础资产有很大一部分比例是化石能源资产,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。

根据美国著名学者杰里米.里夫金的研究,世界化石能源资产可能会在2025年到2030年之间发生一次大危机,化石能源资产会大幅度的贬值缩水,特别是以煤炭为代表的资产,例如煤电,未来违约率可能会很高,其风险敞口很大,中国金融机构未来也许会因此而大大地降低收益,增加风险,这就是中国金融在碳中和时代的重大风险。

据统计,欧盟大约在20世纪80年代实现碳达峰,宣布将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,从碳达峰至碳中和预计需要60-70年的时间;美国和日本大约在2007—2008年实现碳达峰,同样宣布将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,从碳达峰到碳中和预计需要40多年的时间。作为发展中国家,中国计划用不到10年的时间实现碳达峰,再经过30年左右的时间实现碳中和,毫无疑问,时间紧、任务重。

另外,环境经济学“库兹涅茨曲线”阐述了环境污染和经济发展之间的相关性,一般而言,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才会出现碳达峰。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先生早在十年前就说过,据统计,美国、日本、欧盟等发达国家和地区都是在人均GDP约3万-4万美元时实现碳达峰。而中国的人均GDP在2020年刚超过1万美元,按GDP年均增长5%-6%来推算,到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目标时,中国的人均GDP可能刚刚达到2万美元,即便如此,距离人均GDP3万-4万美元还有较大的差距。

在此,我们比较一下中美两国2020年的发展数据,即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与世界最大发达国家对标。2020年,中国GDP约为美国的70%,人口大约是美国的430%,能源消耗量约为美国的150%,碳排放量约为美国的200%;中国的广义货币发行量(M2)大约是219万亿元,而美国是125万亿元(折合人民币),中国的M2大约是美国的175%。这一组数字对比充分说明,为了如期实现碳中和,中国的经济结构、能源结构、金融结构可能都需要优化,中国的经济效率、能源效率、金融效率也许都有待提升,这就是发展和减排的两难。

综上所述,正是因为应对气候变化问题具有“长期性、结构性、全局性”特点,中国要按期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,不仅时间紧迫,而且任务繁重。正如习近平主席所言:“中国将力争于2030年前实现二氧化碳排放达到峰值,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,这意味着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,将完成全球最高碳排放强度降幅,用全球历史上最短的时间实现从碳达峰到碳中和,这无疑将是一场硬仗”。

(二)机遇千载难逢

中国碳中和,虽然挑战前所未有,但机遇也是千载难逢。

美国著名学者杰里米.里夫金认为,目前全世界正处在以风光新能源、信息技术、生物技术并发为代表的第三次工业革命。

回顾历史,每一次全球工业革命都会开启一轮技术长周期带动的经济增长,大约持续60-100年。比较前两次工业革命,都形成了能源供给、产业消纳与金融支持的协同创新发展的经济体系:第一次工业革命,英国形成了“煤+火车+银行”体系,造就了日不落帝国;第二次工业革命,美国形成了“石油+汽车+资本市场”的体系,成就了美国超级大国;第三次工业革命可能将形成“新能源+电动车+碳市场”的体系,各国都在争夺这一体系的主导权。

里夫金认为,中国机会最大!

这是因为,在能源供给侧,中国目前已经拥有世界最大的风光新能源生产体系,2020年风电、光伏新能源装机总量分别是2.81亿、2.53亿千瓦,合计5.34亿千瓦,而且风光装机总量2030年要达到12亿千瓦,这意味着每年还要新增加6000多亿千瓦装机。中国光伏产业具备全产业链的竞争优势,包括上游硅片、中游电池与电池板以及下游发电站,都有巨大的优势,隆基股份去年市值就已经超过神华公司,目前市值五千亿。

在能源传输侧,中国“长距离、大容量、低损耗”的特高压电网技术成熟,在世界居于领先地位。在能源消费侧,我国的新能源汽车与储能产业发展迅速,据工信部肖亚庆部长宣布,我国新能源汽车产销量连续6年稳居世界第一,累计销售550万辆。

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团队分析,美国、欧盟、日本等在碳达峰时每千人汽车保有量分别是845、423、575辆,中国目前仅有173辆,还有很大的新能源汽车发展空间。中国比亚迪公司去年发展成为世界第四大市值的汽车公司,蔚来第六,上汽第十,去年世界前十名汽车市值公司里,中国已经占据3席。

在电池方面,中国锂离子电池产量世界第一,宁德时代稳居世界首位,今年市值已经达到12000亿元人民币。根据莱特定律,随着电动车销量增加,电池价格会进一步下降,从而带动储能成本下降和新能源汽车的继续增加。总之,供给、传输与消纳,或者说生产、流通与与消费,我国已经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新能源产业发展闭环。

另外,在绿色金融方面,我国拥有目前世界上最大规模的绿色信贷市场。截至2020年底,中国本外币绿色贷款余额约12万亿元,存量规模居世界第一;绿色债券存量约8000亿元,居世界第二。中国还是世界上最大的碳市场,2021年7月开启的全国碳交易市场年配额近40亿吨,规模超过欧盟,居世界首位。

从7月16日开市至7月30日合计11个交易日,全国碳排放配额即CEA累计成交量595.19万吨,累计成交额2.99亿元,平均价格50元,是试点碳价格的两倍以上,取得了“开门红”的骄人成绩。

当然,接下来如何兼顾价格稳定和持续流动性是个难题。如果我们能够把碳市场做大做强,既有规模、亦有流动性、且价格反映真实边际减排成本,将其发展成一个新兴的金融市场,可以为中国碳中和促进解决大规模、低成本的长期资金,那么中国就有可能抓住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巨大历史性机遇,通过发展绿色技术、绿色产业、绿色金融,从资源依赖走向技术依赖,从而实现一个长的技术增长周期。

清华大学与中金公司研究团队在分别测算后,得出相近的结论:中国实现碳中和与完成能源低碳转型需要近140万亿元的投资。中国人民银行易纲行长最近提出:中国碳达峰每年需要2.2万亿元的投资,十年共计22万亿元;从碳达峰至碳中和,每年需要3.9万亿元投资,30年需要117万亿元投资;碳达峰碳中和两项合计需要139万亿元投资。这项投资可以促进解决中国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,促进解决发展与减排的两难矛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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